王了望是明末清初甘肃籍的书坛、文学大家。在其80余载的生涯中,创作了许多书法名作和涉及诗词、曲、文、联、匾额等多种体裁的文学佳作。然囿于地域、官阶、活动范围及作品的刊印传播等多种因素,其在书法、文学史上的地位并不彰显,对其成就的评价也未能副实。后人对其文学、书法创作的研究和对其作品的勾稽、辑佚、校订、整理等工作也显得零碎和浅陋,尚不足以还其本来面目,或者说还不足以全面展示其在书法、文学方面的成就,因此,使王了望这位多年前的书法、文学大家长期湮没于历史风尘之中,而未能珠光焕然。这对甘肃而言,实为憾事;对王了望本人而言,亦失之公允;对中国书法史和文学史而言,则是一种缺失。 年,周恩来总理在教育侄子周荣庆时,曾赠其一语,谓“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据有人考证,王了望晚年不满官场倾轧而隐居乡里,曾书此语为中堂馈友以表澹泊宁静之志趣。另外,此语亦与鲁迅少时就读的三味书屋有着密切的关联。据鲁迅之师、三味书屋主人寿镜吾先生之孙寿宇考证,鲁迅少时就学的三味书屋,本名“三余书屋”,典出《三国志》裴松之注,谓“为学者以三余。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晴之余”,意为善用闲暇,发奋苦读。后改为三味,即取“布衣暖,菜根香、读书滋味长”之意(1)。由是观之,王了望虽不曾官居高位,但其声名和成就,特别是在一些饱学之士那里,仍不乏影响和感召力。正因为如此,剥去历史蒙翳,还其本来面目,彰显其在书法、文学方面的成就,于今日而言,尤具殊意。 余与王了望先生同乡,俱为陇上陇西人氏。因此,自幼常闻流布于乡野之先生逸闻趣事。成年后,因工作之故,更有幸观瞻先生墨迹和遗作。感佩之余,遂萌研究王了望之愿。于是乃遍搜史料、勾稽史籍,但由于记载匮乏,作品散佚,遗墨有限,终在宫墙之外,吉光片羽,难述其全貌。 陈寅恪先生尝云:“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求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治学之士,得预与此潮流者,谓之预流。其未得预者,谓之未入流。此古今学术史之通义,非彼闭门造车之徒,所能同喻者也。”(2)此论虽言敦煌学,然与王了望之研究亦相通。新材料的发现,实为王了望研究之锁钥。非如此,难有新的创获,更难有突破和超越。所以新资料的搜罗与发现,是推动王了望研究向前发展之关键,亦余心之所善,故年久而不辍,终于苦心不负。数年前,余在坊间喜得王了望真迹四册,凡余页,乃有王了望先生手书其创作的诗词、曲赋、联语,亦有抄录前人之诗词、曲、联语以及韵书,内容繁杂,作为研究王了望先生的资料而言,确属首度面世,学界之未见。此四册真迹,其中既可观先生书艺,亦可考察其创作,进而得以管窥探究其人生志趣和艺术观念、价值取向等多方面的问题,聊以弥补以往研究资料不足之憾。为王了望先生研究、评价工作别开生面,创造了崭新的境界。 得此四册真迹后,余又精心研读、校点、比勘、筛选,择其精要者编辑《王了望墨迹选辑》,予以影印刊出。其意乃不敢擅专,惟愿更多有识之士一览王了望先生之神采,补以往研究工作之缺憾,进而使王了望先生之成就在更大范围内传播,使陇上文化更具影响力和感召力,为弘扬华夏文化,推介陇原文化名人聊尽绵薄之力。值此书付梓之际,余将平生研究所得,不揣浅陋,从王了望的生平、思想、文学创作、书法艺术诸方面予以评述,以期为读者描画出相对完整、准确的王了望之形象。抛砖引玉,就教于方家。 一、王了望的生平与思想 关于王了望的生平,最早也是较为全面的记载,见诸于清代学者吴之珽于康熙五十四年(公元年)所修撰的《襄武人物志·王荷泽先生传》(3),原文如下: “王荷泽予望者,字胜用,原名家柱。以事诖误(4)改今名。巩昌(5)陇西人。顺治戊子(6)以覃恩由岷庠应选入贡(7)。历官闽(8)之泉州同安知县。荷泽抱一世才,博通载籍(9),尤喜读汉魏书。其为文往往飜(10)案见意,所著《雪秦》、《千古恨》、《洗玉环》诸篇,为好奇者所流布。其于诗天分特高,每成一章,独有生气。善书法,楷法钟太傅(11),兼仿王廙(12),行草规抚鲁公(13)《争座位》(14),而变本加厉,纵横躞蹀(15),识者以为散僧入圣(16)云。夫和鸾鸣驺(17),非不中规,而追风蹑(18)电,或以跅弛(19)而致千里也。荷泽才气不受羁勒,以故绌于义疏(20)。若夫书牍题记,长或千言,短仅数行,思风言泉,飙发湍流,虽不必上拟陈思《豆萁》(21)、正平《鹦鹉》(22),要亦自能倚马可待,成不加点,使观者色飞绝倒。尝客静宁王州牧幕(23)。一日,宾朋燕集,适有客来越中(24),客故名士,有睥睨(25)一世意,视三秦蔑如也。王州牧心重荷泽,微讽客,俾(26)勿为夸言,客殊不为意。已而座宾各出佳箑(27)求使君(28)二客先生笔。越中先生方吮毫抽思,未及伸纸,而荷泽振腕疾书,顷刻挥十数箑,词翰双美,如出夙构。座上宾无不人人自喜,叹为敏绝,越客竟屈,卒于定交。客后成进士,官九列(29),即今海内所称汪东川宗伯(30)者也。噫夫!孰知为荷泽输此一局哉!先是,荷泽为诸生时,以废尹知交,瓜李构祸(31),几蹈不测,狱中作《冤辩》数上各衙门,辞气凌厉。先后巡按御史魏、许二公皆奇其才,而观察桂公某尤为倾泻(32),至以邹阳(33)拟之。在狱时,犹时令作字,始终援手,卒脱覆盆(34),文章足以活命。今所传《一笑册》者可见已。荷泽居官,当海上用兵时,不久去位,非其志也。生平周游南北间,所至与其闻人洎(35)方外胜流(36)相唱酬,莫不旗鼓相当,故荷泽之名隐显在天下。荷泽同时有刘甲科者,字荐吾,诗人之流也,其篇章率多散失,荷泽稍稍表彰之,今亦颇零落矣。传自题其居有“板屋无窗云近枕,柴门有隙月窥人”之句,亦可想见其高风云。荐吾,县诸生,先荷泽卒。 外史氏曰:里中学者语荷泽先生,则舌桥不下(37),弗敢置一词。余读《小蚩冷集》,特其才调高尔。其间鸿章巨制殊乖尺度。后生轻议前辈固是过失,乃为前人所瞒,亦不可也。后与南垞明府(38)每论此事辄合,顾独怪渠诋(39)荷泽过甚,譬之兵法,吕正部曲(40)行伍营阵,荷泽则行无部伍,不击刁斗自卫,呜呼,此司马公之所以不许效李广也。” 上述记述,与其说是王了望的生平传记,毋宁说是对王了望的艺术评述。其字里行间,渗透着对他的诗文才华、艺术特点和书法艺术的所宗所学以及对前人的继承和突破的称道。虽用语极简,但颇能切中要害,一语中的。传中所述与越中客题扇之事,生动鲜活,实为王了望不凡才气之有力佐证。另外,传中“才气不受羁勒,以故绌于义疏”和“不久去位,非其志也”以及“生平周游南北间,所至与其闻人洎方外胜流相唱酬,莫不旗鼓相当”等句,虽不甚详,但可窥知王了望为人为文不受拘束,且不喜好结党攀附的高风亮节。他的文章,讲求翻空出奇,独抒己见,纵横捭阖,文辞驰骋。另外,他不喜欢摘句寻章、注疏解读式的治学方式,这与明末清初整体的学术风气并不相合,显得有些特立独行、卓尔不群。他一生好游历,交游甚广,且与僧道为伍,这也从一个方面反映出他的人生志向和性格行为特点。在当时以八股取士和讲求“经世致用”学风的明未清初,王了望确属另类,亦不乏狷狂之气。这种性格也与其为文为书相表里,一脉承焉。或许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性格和心志,才使得他在官场中并不得志,始终是闲官小吏,而未能飞黄腾达、官居显赫。 吴之珽的记载中,有一重大事件,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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