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6/19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这两年常读日本古典文学的今译,发现有两位姓郑的翻译家用力甚勤,踏实低调地将许多日本古典文学作品迻移为中文,一个是台湾的郑清茂教授,他相继译出《平家物语》、《奥之细道》、《芭蕉百句》、《芭蕉俳文》以及小西甚一的《日本文学史》,另一位就是这里将要谈到的郑民钦先生,则在日本现代当文学和日本古典文学的翻译左右开弓,译作等身,在日本现当代文学的翻译方面,他翻译了谷崎润一郎(《春琴抄》及《疯癫老人日记》)、川端康成(《东京人》)、大江健三郎(《政治少年之死》、《性的人》等)、安部公房(《燃烧的地图》、《他人的脸》)、东山魁夷《与风景对话》、井上靖(《孔子》、《穗高的月亮》)等经典作品。而在日本古典文学领域,他穿梭于俳句、和歌和日本古典小说领域,他的一套四本的四季俳句赏析、《俳句的魅力》、《和歌美学》、《四季之花》、《日本俳句史》等是我常读的书。巧合的是,和郑清茂教授一样,他也译过芭蕉的《奥州小道》,此外,还和人合译藤原道纲母的《王朝女性日记》,同时,也为紫式部的《源氏物语》的众多译本之上,增加了一个不乏亮点的新译本。

论及《源氏物语》的中译,许多都引周作人对丰子恺译本的批评来说事,这其实是对丰子恺以及后续的《源氏物语》译本不公平的。我们有必要搞清楚其中周氏批评的语境。当年人民文学版社邀请钱稻孙译《源氏物语》,奈何钱氏精益求精,翻译进度缓慢,只译出几帖,后出版社转邀丰子恺译出全书。周作人看过丰的译稿,一方面由于昔日与丰的恩怨,一方面对丰的艺术(画)和文字素来看不上眼,再是对丰译所据底本未作考察,就遽下断语:“丰子恺文只是很漂亮,滥用成语,不顾与原文空气相合与否,此上海派手法也”。又说:“丰氏译稿乃是茶店说书,似尚不明白源氏是什么书也。”

这样的断语对丰子恺是不公平的,事实上,《源氏物语》是紫式部以日本平安时代的古日语写成的,不要说外国人,就是当代的日本人,如果不借助专家学者的解注,都是读不懂的。

为了便利现当代的读者,由古语转写成现代日本语的《源氏物语》的译本不断出现,著名的就包括谷崎润一郎译本、与谢野晶子的译本,以及圆地文子的译本。既然是转写,又为了适合现代人的阅读口味,文字方面就不不免踵事增华,添枝加叶。例如,与谢野晶子就说自己的译本是“豪杰译”,按她自己的说法,就是“勿需一一沿袭原著的表现方法,勿需遵循逐字逐词的翻译方法,以原著精神为我物,敢作译者自己的自由译。”说穿了情节大体依照古语版本,细节方面却大刀阔斧自行虚构。

而丰子恺的译本,包括后来的林文月译本,甚至这里要谈及的郑民钦先生的译本,自然都是依据这次现当代日语的转写本。原作故事性差,改写本为照顾现代人阅读口味,加大通俗性描写,原作节奏差,改写本使节奏变得明快。丰译及后来的译本基本照搬,便形成所谓“茶店说书”的风格,对于读得懂古日语、文学口味挑剔的周作人来说,这自然是难以接受的,有论者认为,钱稻孙依据山岸德本的校注本《源氏物语》是真正依循古日语版本翻译的,最能体现原著风格,是真正具有学术价值的版本,惜钱仅译了最初几帖,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事。

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说明郑民钦先生的译本,既然其底本和丰子恺所依据的基本相同,就决定了它们的价值就在于其通俗性、普及性和流畅可读性。如果不以周作人的标准来苛求的话,那么丰译及这里要谈的郑译,就基本上没有问题。《源氏物语》素有“日本版《红楼梦》”的说法,而丰译正是以《红楼梦》的语言来译,妙则妙矣,通俗性及普及性仍稍欠一点,郑译则更平实质朴,也更流畅,更适合当代年轻读者的口味,如第三帖《空蝉》一段文字:

灯火就放在座位旁边,源氏公子第一眼看见,紧靠在正房中间柱子前面坐着的像是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她身着一件深紫色的花绸衬衣,外面好像还罩着什么褂子,看不太清楚,头部娇小,身材纤细。她的脸盘故意偏向一边,尽量不让坐在她对面的人完全看清,一双手多半藏在衣袖里,偶尔从袖口露出些许瘦削的手指。另一个人面东而坐,所以看得非常清晰。她身穿一件白色薄绢衫,外面随意地罩着蓝里透红的便服,衣襟敝开,一直到红裙子的腰带结上,袒胸露怀,显得妖冶不羁。她肤色洁白,体态丰腴,身材高大,头大额圆,发髻分明,眉目传情,嘴角可爱,姿容亮丽。头发密而不长,垂肩部分尤其光润秀美。总体上没有不足之处,竟是一个标致女子,怪不得被父亲视为掌上明珠。

喜欢逞才艺的译者,大可以用《红楼梦》那类手法来浓墨重彩地藻饰。而郑译只用相当于现代小说的人物白描手法来翻译,清晰简洁,不用半文半白句式,流畅自如,阅读感受颇好。

还有书中对景物的描绘,也是以寥寥几笔来追摹原文境界,便予人历历如绘的感受,如第四帖《夕颜》:

……从四面八方传来轻微的捣衣的砧声,夹着些许飞雁的鸣叫,悲声添愁,不堪秋晓。

源氏公子刚好在最边的房间里,他伸手把拉门拉开,和夕颜一起看外面。小小的庭院,几杆绿竹扶疏,花木上的露珠,也和宫廷里的露珠一样,映着晓月,晶莹闪亮。秋虫乱鸣,宫中壁间偶尔听得几声蟋蟀也觉得来自远处,而此处的蟋蟀仿佛贴在耳根上尖声怪叫。然而,源氏公子听起来却觉得别有情趣,这大概因为对这个女子的感情极深,爱屋及乌的缘故吧。

在这种地方,很多译者极易采用类似我国白话古典小说笔法,极尽铺陈,大肆渲染,而郑民钦先生则只挑最简单的文字,进行妥帖的排布,就得其神韵。

《源氏物语》既称“日本版《红楼梦》”,讲述的又是遥远的平安时代的故事,涉及日本的历史文化、典章制度、风俗祭典等诸多细节,有鉴于此,郑译适当添加注释,以便读者理解。全书共有注释一千多条,大多言简意赅。对于现代人已觉陌生的远古事物,作者贴心注解,如第二十一帖《少女》中“紫色信笺,‘立文’信封,系有藤花枝上。”对当代读者陌生的“立文”注解道:“立文,在怀纸上写好信后,折叠起点,外包白纸,再用白纸横着包封,把长出信纸的上下部分折起来,用纸捻系结。”又如第十帖《杨桐》有段正文如下:“此时门外寒风凛冽,室内黑方熏香,芳泽馥郁,佛前名香缭绕,加上源氏公子此时的衣服熏香,满屋馨香氤氲,如此夜色,犹如极乐净土。”译者在“黑方”一词下注释:“黑方,熏香名。沉香、丁字香、甲香、麝香、白檀香等混合在一起的名贵熏香。”在“极乐净土”注释为:“《往生要集》描写的极乐净土充满芳香:‘如意妙香、涂香、无量香,芬馥遍满世界’”。两条注释结合中在一起,我们不但明白作者此处的比喻是何其精当,也对于平安朝文化受佛教文化的熏染之深有了一定了解,从而更能理解紫式部在书中体现的“无常”的审美理念。第四十回《竹河》有段正文写宫中的年轻侍女们玩赛马,“对局的结果,右方获胜,只听见有的侍女兴高采烈地叫嚷起来:‘赶快演奏高丽乐的乱声呵!’”译者在“乱声”后加注释:“赛马左方获胜奏唐乐,右方获胜奏高丽乐”。短短一句文化史的注释,一下就点出平安朝文化的唐朝和高丽的影响。

对于书中所引的和歌,译者也有适当注释,如二十一帖正文的一首和歌“波浪去复回,又是贺茂祭。不意君除服,袚禊看憔悴。”注解为:“此和歌大意是:如同贺茂川的波浪去而复来,今天又是贺茂祭。但是,没有料到,现在你虽然不是斋院,却是以除服的憔悴姿容迎来贺茂祭。”对于欣赏水平较高的读者,此注解其实不必,不过对于一般读者而言,经这样一注释,就可能了解和歌中蕴含的深意。又第四十帖《方士》,源氏公子和萤兵部卿亲王和歌对谈,源氏写的是:“我家无有赏花人,君为底事探春来?”亲王复:“为寻幽香访仙居,岂言寻常玩花人?”表面看似文字游戏,译者在上句“赏花人”下注“暗指紫上”,在下句“幽香”后注“指红梅的香气,暗喻源氏”,就点出了源氏在紫上逝去后的哀伤心情和亲王对他的安慰。敏感的读者或能体会诗文表面的深意,可对于粗心的读者来说,这样的注释就显得贴心了。

同样,为让读者对《源氏物语》涉及的日本平安时代历史文化、典章制度、风俗祭典有更直观的理解,本书中还插入了日本当代大画家冈田元史的授权的五十四幅插图。这些插画深得日本传统绘卷的典丽温润、风姿绰约的迷人线条,透过这些典丽插画,读者直观地感受到了平安时代的建筑、文物、陈设、四时风景、祭典、人物衣饰妆容等,从而可以沉浸于其时的风物人情,几乎如沐浴在平安朝的空气中,也就更能深刻地理解《源氏物语》的“无常”与“物哀”的审美观和文学观。以往的《源氏物语》各译本,或只有文字别无插图,或随便放上几幅绘卷聊胜于无,现这本郑译《源氏物语》则从文字的翻译、到名家大师的精心设计、充满和风的插画和封套设计,力图还原紫式部《源氏物语》的宫廷气韵、闺阁气息、婉转娥眉(李劼语),力求全面展现紫式部《源氏物语》“娴雅而丰润”的精致和诗意的文学风格。

张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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