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晚上,小男人就缠她。男人是个小猴猴,看了许多书,学着许多新方法来折磨。她又气又恨,一肚子可以把他弹下炕去;“你是我的地!”小男人却说,他愿意怎么犁都可以。夜黑漆漆的,点星辰,寒冷从窗棂里透进来。小男人压迫着她,口里却叫着别人的名字,黑氏知道那是些村里鲜嫩的女子,泪水潸然满面。等丈夫滚在一边大病一场睡着去了,她哽咽出声,嗟啜不已。——《黑氏》 《黑氏》是贾平凹年发表的中篇小说,讲述了一个农村妇女黑氏从黑丑到丰润、从软弱到坚强、从被男人背叛到自己背叛男人、从没人疼爱到得到三个男人的好感,她从单纯无知慢慢蜕变成了一个有思想有想法的女人,她始终保持着善良,但最后她却因自我意识的过度觉醒而“黑化”了,跟着别的男人私奔…… 《黑氏》呈现了一个农村丑女在三个完全不同的男人之间充满挣扎和自我觉醒的半生,尤其是性意识的觉醒。 黑氏姓黑,长得也黑,“面粗,丑,手脚肥胖”,深山的娘家穷,嫁给了小男人。没想到嫁过去,小男人家就开始“发财”了。黑氏的公公,也就是小男人的爹是信贷员,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家里时常来人,黑氏已经习惯了,她不解的是客人常要半夜里来,有时扛来好多东西,用木箱和麻袋装着,公公不让任何人动,她也就装个猫儿狗儿,不言语。”并且客人还会偷偷塞给公公一沓钱。 小男人家里越有钱,黑氏的日子却越难过,公公婆婆没有好脸色,家里地里的活都堆给黑氏干。白天小男人不顺心就对她拳打脚踢,夜里还要受小男人的折磨,听他喊着村里最鲜嫩女子的名字。 黑氏却只能默默忍受,温驯地接受小男人全家人的刁难,只会在心里“恨娘家人穷,不能门当户对,又恨小男人家有了钱,口大气粗……”。 生活并非全然暗淡无光,黑氏感受到了贫穷邻居木犊的热情善良、勤恳淳朴。木犊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像块木头,呆板保守不敢去跑“大生意”,只能去挑扁担。但还有一个“犊”字,说明木犊敢于付出。 随着做信贷员的公公入股了一家蘑菇厂又发了笔财,就在镇上盖了高大的新房子,这家人俨然成了村民眼里的暴发户,大家议论纷纷。 而黑氏更加被嫌弃,新房子的活更多了,“从此黑氏住在镇上,她更忙累了,要做了家里老少吃的喝的,鸡、猪、狗、猫要她经管,地里的活也全是她,且公婆讲究起体面,日日强调屋里院外一星灰尘不要,一根麦秸不留,她睡得比以前更少了。” 活多,黑氏还能忍受,可是小男人要求黑氏变瘦、穿人造革的“皮鞋”,“逢集便要她穿,黑氏脚肥,塞进去疼得难受,从集上回来,鞋脱到一边去就噙着眼泪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乡长来家里喝酒告诉公公有人联名写信说他在贷款上有手脚。公公吓得的脸色煞白,经过一番运作,公公出资建扩建了镇上的小学,事情才算过去。县上还给公公配红花送锦旗,小男人也进入小学成了体育老师。 这样的变化让黑氏很是不解,“黑氏不明白公公那么吝啬的人竟又那么大方,黑氏现在是明白了。小男人夜里折磨她,说她现在不是农民的婆娘了,是公家干部的夫人。黑氏不知道干部的好处,她受的是更粗野的罪,不许点灯,他叫她是镇上最俏的一个女子的名字,要求叫一声,还让她应一声。她气愤不过:‘她是她,我是我,你有本事寻她去。’” 小男人有了光鲜的工作开始了不安分,经常不回家了住在学校宿舍,黑氏去学校看望小男人认识了在学校看守门户的校工来顺,来顺是一个老实乖觉,一个人的开支要担负父母和三个妹妹的生活。黑氏见可怜他,送了他一双布鞋,也向来顺倾诉了自己的苦恼,并让他帮忙盯着小男人。 有了来顺的信息,黑氏终于揭穿了小男人和乡长女儿的地下情。但是黑氏在家的地位太低,让小男人毫无威胁力,反而是小男人与乡长女儿更加腻歪在一块,做出龌龊肮脏之事。 无奈的黑氏只能到处诉苦,先是跟来顺,看着黑氏的哭诉,来顺也就陪着掉几滴眼泪。后来黑氏遇到木犊,又哭成泪人似的诉说自己苦楚。木犊先是把来顺训斥了一顿,说他不该把小男人的事告诉黑氏让她伤心。木犊和来顺经过一番争吵,两人竟然达成一致,要去收拾乡长女儿,来顺放哨,木犊出手痛打了乡长女儿。这可捅了篓子,木犊被拘留十五天,软弱和固执的黑氏被“净身出户”,反倒成全了小男人和乡长女儿。 黑氏离开小男人却越发的坚强,她决定守在这个村,她要看着小男人家能撑多久。但是小男人家和乡长家联姻,日子越过越好。不过,黑氏也迎来了感情的春天,小男人眼中“丑陋”的黑氏,成了“香饽饽”,来顺和木犊都请了媒婆说亲。 黑氏选择了木犊,因为木犊一直很辛苦的靠蛮力赚钱养家,还有木犊的淳朴实在。婚后,黑氏看到木犊整天出蛮力很是心疼,而且还赚不到钱。黑氏说:“木犊,你一根扁担溜山,人把力出尽了,挣不来钱,信贷员那家钱却那么好赚,咱也得想想别的法子。” 木犊寻到了去外地挖煤矿的活,去了大半年。黑氏就与木犊的驼背老爹在家,地里活多,结果驼背老爹累倒了,只能黑氏一个人干。来顺偷偷的来帮黑氏,让空窗期的黑氏很感动,一来二去,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终于,木犊九死一生的从黑煤矿赚了几千块钱回来,他们开了一家小饭店,生意越来越红火。来顺也常来饭店帮忙,而木犊丝毫没有察觉来顺和黑氏的关系。 同时,小男人遭到了报应,乡长女儿对她失去兴趣,秘密勾搭年轻小伙。最后小男人家里落败了,信贷员受到了法律的惩罚,乡长也被降职处分,乡长女儿也离小男人而去,小男人还欠了一屁股债。 黑氏期待的结果出现了,但是黑氏对小男人又心生怜悯,跟木犊商量替小男人还了债,让小男人感激涕零。小男人想要发愤图强,也学着木犊去黑煤矿挣钱翻身,结果出来了意外,丢了性命,黑氏又给他收殓安葬。 另一面黑氏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感到枯燥,不在为钱发愁的黑氏,开始向往精神层面的追求,而木犊的“木”再次显现出来,跟黑氏丝毫没有什么情感交流。 入夜,黑氏要胖女子和她回屋去睡,木犊又睡到店里,老厨师就说:“木犊,你怎么不回去陪婆娘,你是信不过我吗?”木犊说:“回去睡和这儿不一样吗?”老者说:“当然不一样,你让人家没个暖脚的吗?”木犊就嗤啦作笑:“一把年纪了,又不是少年夫妻!”老者说:“多大年纪?你有我大吗?我像你这般时候,夜夜不想出门的。”木犊就又笑,说:“我也是回去的,不也就是那回事吗,一月半月的那么一次就罢了!”老者说:“你这男人!也该回去说说贴己话,县城里的夫妇,每晚城外河堤上肩挨肩散步的。”说毕,就叹息一声,说出一句旧不旧新不新的话,“城乡到底有区别的!” 而来顺总是能和黑氏产生不同层面的交流,对黑氏无微不至的体贴。对比之下黑氏的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她厌倦自己与木犊“毫无灵魂”的婚姻,向往与来顺的情意相投。 当人在物质上不用在费心劳神的追求时,所有精力都会投入到精神层面,慢慢的就会发现精神层面的困扰,而去改变。握在手中的东西不在珍惜,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黑氏忘记了当年小男人背叛自己,她如今也要踏上小男人的路,背叛了木犊,跟着来顺私奔。在小说最后,黑氏和来顺在私奔的途中被人泼了一桶冷水,让黑氏对未来又产生了迷茫,来顺拉着黑氏狂奔,告诉黑氏跑起来就不会冷了。 马斯洛在人的需求层次理论中,以金字塔结构,从低到高划分了需求层次:生理需要-安全需要-归属和爱的需求-尊重的需要-自我实现的需要。 很多人都处在生理需求上,生理需求并非单纯的对性的需求,很多的是对物质的需求,可以吃的好住的好穿的好。就像黑氏面黄肌瘦的哥哥从山里到镇上赶集,到妹妹家吃一顿饱饭,总不忘赞叹:“我妹好福气。” 这不正是中国很多家庭嫁女儿的观念,引导女儿要给一个有房有车有好工作的男人,不会管到底会不会幸福。 当生理需求满足了,就会追求精神层次的需求,就像黑氏和木犊有钱了,忘却了没钱的苦难,木犊却每天依旧卖力干活,哪怕是陪客人喝酒,和老厨工聊天,可以说木犊一心扑在了事业上。而黑氏已经对物质满足,开始渴望起了真实的爱情,木犊无法给她,但是来顺可以给她。 小男人当时娶黑氏时也是因为要满足生理需求,不在乎黑氏的黑丑,只要讨个老婆就好。后来小男人的爹开始捞钱,家里开始富裕,黑氏的黑丑与小男人的家越来越不般配。以致后来小男人抛弃黑氏。 这段时间的黑氏命运无疑是惨淡的,这就像很多家里嫁女儿,要很多彩礼,要求很多东西。等女儿嫁过去,女儿在男方家越发会感觉到自己是亏欠男方的,如果男方对自己不好,就会越感觉自己是被卖过来的,心理上已经埋下了不平衡的种子,就等慢慢的矛盾激化发芽。当女方生下孩子,抚养几年,女方就会感觉自己已经为男方付出很多了,就会产生小男人对黑氏的想法或黑氏对木犊的想法。 最终就会有背叛就会有离婚,另外还有一种心理男方花费很多钱娶到媳妇,男方就会感觉金钱已经玷污了爱情,老婆就会和商品画上等号。这种心理一般会深深隐藏在男人心里,男人事业一般则罢,如果不如意就会引发夫妻矛盾,如果蒸蒸日上那就更危险,背叛就成了家常便饭。 贾平凹的作品善于直视人性的弱点。对金钱毫不遏制的贪婪,对欲望的臣服,权欲的谄媚。环顾整篇作品,主要人物都犯过错,就连最终受伤害的人木犊也出手打伤了乡长女儿。 很多人选择背叛,不过是有了更多选择。光脚的人不会丢掉他唯一的鞋子,如果他有了更多鞋子,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丢掉。所谓日久生情,不过是权衡利弊。 最后的一桶冷水让黑氏对未来茫然,未来是否还会有背叛让读者无限畅想。 莫言对贾平凹的作品称赞有加,贾平凹的作品像一件件艺术品,行文节奏舒缓,语言也异常优美,对人物心理细致的刻画纤毫毕现。他的新作《暂坐》和《黑氏》一样,也是以女人为内容主线,同样是直指人性的爽文。不一样的是女性人物更多,内容尺度更大了,对人性的揭露也越发全面。《暂坐》好像是对《黑氏》的续写,不过不再是黑丑的黑氏,而是一个个光鲜亮丽的都市女性,同样为权为钱为情所困。写出了“黑氏”十几种不同的生活轨迹和结局,虽然她们样子不再黑丑,但是她们的内心却不一定不再“黑丑”。 人生短暂,暂且坐坐。《暂坐》,这些女人们的神秘妖娆,了解为何她们最后人走茶凉,聚散无常,展现出都市中的中华文化,赏读贾平凹老师的通透智慧,感知人情冷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