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9/12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阚顺口述)

我叫阚顺,今年83岁,现住河北省唐山市古冶区林西矿西北工房4楼11号。年七月二十六那天,我正在给八路军站岗(那时候我年轻,站岗的都是年轻人),突然听见有动静,我放了一枪,大家都跑了。别人都回家了,我也想走。因为早上我没有吃饭,那时肚子正饿得慌,于是我就到西瓜地里摘西瓜。

这时,从正北方向来了一伙人,从东北方向也来了一伙人,我正在中间,等我发现的时候,想跑也跑不成了,于是我被俘虏了。那些都是日本警备队的人,有两个日本兵,其中一个叫石岛。我心想。这次被抓,死就死,活就活,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将我带到钱营,在那里,他们又从石各庄抓来了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叫贾文虎,当时他正在卖扫帚,别人都跑了,他没有跑,而是躲在谷子壳堆里面,由于日本人多,最后也把他抓住了。在钱营住了一宿,又把我们押到开平拘留所关押起来。被关押的人除了八路军、老百姓,还有特务、土匪头子。

在拘留所里关了17天,我认识了张泰、张子贺、马龙、马向阳。日本人石岛还给我们讲了话:“小伙子们,你们别发愁,别害怕,让你们做几天工就回来了。”我心想,可能就跟修炮楼一样,过几天就回来了,哪曾想最后被送到日本国了!

不久,我们被押送到塘沽劳工集中营,在那里呆了17天,每天的食物就是干巴巴的玉米面小窝头,一顿饭两个,再给两小碗水喝。一次,有一个山东人从厨房里舀水喝,喝了一碗,又舀一碗,日本人看见不高兴了,可是他又舀着喝了一碗。口本人就拿粗钢管子打了他肩膀三下,打得可狠哪!

我们睡觉的床铺都是大通铺,一米多宽的床板上就睡4个人,而且还让交叉着颠倒睡,即一个人头朝里睡,一个人脚朝里睡,你抱着我的脚,我抱着你的脚,挤得根本无法转身,一间房里睡好几百人,我们这边共有三间房。

晚上,警备员还领着四个大小伙子检查。我没有睡着,就在床上躺着,日本人用手电筒照我的眼睛,我也不知道是谁,刚一起身,就挨了三棒子。接着我们的班长(中国人,是劳工们选出来的)走过来也给了我两个嘴巴:“傻子,躺下,躺下。”

还指着我对警备员说:“他是傻子,他是傻子!”幸亏由班长出面替我解了围才把他们打发走,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样。他们走了之后,班长让我头朝里面睡。挨打也得忍着啊,还能怎么样?

我们大伙也都想逃跑,有一个马城的人自称是共产党员。说他们有6个人,可以带着我们一起逃跑。说逃跑吧,大家又发愁了,日本人的两个岗楼白天黑夜地监视着,还有很多日本兵把守着,而且房子周围还有一道很深的水沟,要是掉下去。肯定被淹死。所以我们就商量好,跑出去直接去部队,不回家。大家也都同意了这个想法。

我们又问他,我们这有个人呢,怎么跑?他说:“别担心,我们有18个人,夺枪是我们的事,你们尽管跑,打炮楼,我们几个打。”他们上炮楼、翻墙就跟飞贼似的。这么着商量好了,那天傍晚,我们早开饭吃过饭,等到天刚一擦黑,我们就开始行动了。

然而,有汉奸报告了日本人,我们没能逃跑成功。那6个带头的人都被抓住了,抓回来后,将他们扒光衣服吊到院子大门口的两边,一边吊三个,不给饭吃,也不让喝水。大家也心疼啊,就偷偷给他们喝点水。那时已是八月天了,晚上比较冷,所以大伙就拿毯子给他们披到身上。一直吊了6天6夜才把他们放了。

又过了三五天,晚上十来点的时候,我听到东边的劳工区(我们住在西边,东边也有3间劳工房)“噼里叭啦”的有枪响,有劳工逃跑,都是光着屁股跑的。因为从第一次逃跑被抓以后,一到晚上,日本人就把我们的衣服收走,发给一条破烂毯子睡觉,到第二天早上再把衣服发给我们。那是一身绿色外衣(类似于警备队穿的衣服),还有一件衬衣。

在塘沽关押期间,死了很多人,每天都往外面拉好几车尸体。有老乡认识的,就帮着把尸体埋到海边。将一张席子切成两半,分别裹住两具尸体,再用草绳子绑上,抬到海边挖个坑埋了。没名没姓的,就直接被拉到海边扔进海里。总之,在塘沽呆了17天,死去的劳工不计其数。

几经周转到“美呗”

临上船之前,日本人还命令我们把穿的衣服都给脱了,不管穿得好与坏,不管身上带着多少东西、钱物,一律都得除下,劳工们在一头脱了自己的衣服,到另一头再穿日本人给准备的衣服。

当时上船的一共有人,每个人都点名进行了登记,一个叫西村(会说中国话)的日本人把我们领上船的。轮船上装载有煤,我们就在煤堆上面呆着。轮船经过日本下关、到了大阪我们才下的船。途中有两个人跳海跑了,不知生死。我们在船上吃的是玉米面窝头,个儿不大,一天就给两个。船上有水喝,不过大家都喝不多。

下船后住了一宿,西村给我们讲话:“到了大阪,让你们住旅馆,吃高级饭,大大的米西,大大的米西!”我们坐了一天多的火车,又换乘轮船继续向北走,后换火车走了两天两宿,到下午5、6点的时候,火车停在了一个叫做“俄路”的小车站,再向东边走,没有铁路了。

在火车上,日本人让我们吃的是盒饭,一寸半厚、四寸长的饭盒里盛的大米干饭,每天给三盒。从俄路下火车后,我们一路步行,走了5、6个小时,饿得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乘轮船,坐火车一共走了14天,经过长途的跋涉,我们终于到了三菱美呗大和寮。当时发给我们一张小条,上面写着“三菱美呗”等几个字。

地狱之中渡日月

刚到大和寮第一天,日本人用塑料大碗给每个劳工盛一碗面条,再给两个小馒头,我们可是吃了一顿饱饭,大家都议论着,日本人要是每天都给咱们吃这,咱就给他干活。可谁知道,到了第二天,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早上发给4个小窝头,还不让全吃完,吃两个,留两个中午当干粮,一天总共6个。一顿饭就是把4个都吃了,还吃不饱呢,菜就更没有了。

我们的劳动地点在一个山洞里,日本人把我们领进去。第二天早上,电铃一响,我们就得起床。站队,点名、报数,点完名我们再回去吃饭;吃过饭,负责带班的日本人领着我们上班。我们先去矿灯室领矿灯,然后沿着一个山坡路走到煤窑。

过了一些日子,大家都感觉害怕,煤窑里干活毕竟非常危险。很多劳工就商量这事,我们队长许子良知道了,就派了两个人去勘察,发现有动静就报告大家。那天中午11点钟,我们正在煤窑下面出煤。突然,有个工友喊了一声:“不好,快跑。”我们听到喊叫,急忙冲向煤窑口。

然而当我们跑到窑洞口时,一个日本老头拦住我们不让我们出去。突然,一个小伙子走上前,踹了那日本老头一脚,老头滚到地上,但很快又站起来继续阻拦我们,那个小伙子接着又踹了他一脚,我们趁机赶紧跑出窑洞。我们刚跑出去,就听到一声巨响,煤块塌陷下来,幸好我们及时跑了出来,大家都没有受伤。

每天劳动分白班、夜班两个班。早上4、5点就得上班,下班的时间也不确定。带工的让你下班才能下班,带工的日本头不说下班,谁也不敢走。下班早的时候,到下午4、5点就可以回去了,晚的时候甚至要晚上7、8点才让回去。每次下了班,还要清点人数,查一查劳工们都到了吗,然后才带着我们回大和寮。每天就这么反反复复,受苦受罪,受了一年多。

到了冬天,经常下雪,而且下得很大,两个小时就下一尺多厚的雪,走路都非常困难,所以日本人就让我们去踩雪。每次多人,并列站成4排,由当头儿的喊着“一二一”,带着我们来回跑,直到把雪踩平了,方便走路了,这才让我们回去。

日本人只给我们发过一身衣服,没有替换的衣服。衣服脏了,想洗都不敢洗,洗了干不了,也没法穿啊,冬天也没有发过一件棉衣。下煤窑穿这身衣服,回到宿舍穿这身衣服,平常也都是穿这身衣服。

一年多来,我们就穿着一双胶底鞋,大拇指跟其它4个脚趾分开着,也叫“水袜子”,就是光脚丫穿那“水袜子”。鞋破了,我们就用草绳子绑上。我们盖的也只有一个破毯子,因为我个子矮,毯子刚好能盖住身体,个子稍高一些的顾了肩膀,盖不住脚。

我们睡觉的床铺上铺的是稻草垫子,到了冬天,天气更加寒冷,我们就两个两个地抱在一起睡,把两条毯子重叠着盖上。因为冬天雪下得很厚,我们就把毯子围在腰里,裹在腿上,再用草绳子绑上,胳膊和肩膀在外面露着。有时睡觉肩膀或脚露出来,那就受冷罪了。冷也得受着,有什么办法呢。不过,下到煤窑里就暖和一些了。“

今天是八月十五

我同金德兴在一起推轱辘马车,下面还有大车接着。那一天,我们等煤车的时候,闲聊了几句。金德兴说:“大哥呀!”我说:“咋的?有话你说。”“咱们来这里多少天了?”“该多少天就多少天吧,跟咱们有啥关系?咱们呆到啥时候还不知道呢。”他又说:“今天是八月十五了,咱在家的时候,吃月饼,吃犁,吃葡萄,……”

说着,说着,他就哭了起来。他一哭,我也禁不住哭了起来,我们抱在一起哭了2个小时。后来,管事的老日本人从外面回来了,找到我们俩。看着我们眼珠子都哭红了,他没打我们就走了。那日本人走后,来车了,我们还得继续干,不干不行啊,不干就得挨打,干得不好也得挨打。

在日本劳动期间,我生过一次病。平常给两个窝头,生病了就只给一个,日本人还说是“有病了,吃不进去,少吃。医院住了两个星期,饿得受不了。心想:不能再呆下去了,非得上班不可。所以我就找西村(西村不但是个日本头儿,也负责给劳工们看病)说:“西村先生,我从明天开始上班吧。”

“你能干了吗?”他问。我说“在这呆着,一天3个小窝头,再这么下去,我还不饿死在这里了?”他说:“那你就试试吧,不行了再回来。”

第二天,我就跟着队伍下窑了。一路上,我走不动,而且汗如雨下,走不动也得走啊,否则就得挨打,所以我就硬撑了一天。可谁知道干了一天活,出了很多汗,我的病还真好了许多。

在日本干了一年多的活,我们受尽了折磨。有一个姓田的(田x英)小伙子,比我小4岁,因为受不了罪,没日没夜地哭,最后抽咽死了,还差三个月日本就投降了,他就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由干受不了日本人的折磨,有6、7个劳丁跳跑讨一回,但是过了6、7天就被抓了回来。抓回来就是一阵毒打,打得他们鬼哭狼嚎的,其中有一个叫马三贵的打得最厉害,打完他,将他抬回宿舍。到第二天早上,我们喊他上班时,他已经死了。

跟我们在一起干活的有马路安、马向阳、张泰、张子贺、贾文虎、曹志宗、周有、金殿新、马小贵、耿树申、杨x瑞,还有丰润县的顾氏兄弟俩,其中一个叫顾绍贺。

日本人纯粹是把中国人当牲口用,到点就把我们哄出去干活,活干得不好,就打我们。挨打就是家常便饭,根本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有一次,也不知道我哪于得不好了,日本人就打了我两巴掌。这一年多来,被日本人折磨死的劳工不计其数。死的劳工都被火化,日本人还假惺惺地给每位劳工扎个小花圈。火化后,将其骨灰装进一个小盒子里,盒子上写着劳工的姓名和籍贯。

“你们能回国了”

日本投降后,我们又住了三个月才回国。一大上班的时候,日本人告诉我们:“你们支那军的,这个。”说着举起大拇指,“你们能回国了。”后来,我们还同日本警察发生了一次冲突。我们的大队长打死了两个日本警察,日本警察不服气,就架着机枪包围了我们。还好,中队长带着人去解了围,把枪扛走了。以后还去了两辆吉普车,车上有几个翻译。他们派人给我们唱戏,还给我们拍了集体照。

回国时,我们这一批人就死了30多人,在我们后面回来的另一批劳工,去日本时一共有人,回国时就剩下42个人了。

我们坐的是大军舰,在塘沾下船后,我们去了天津。到了天津,听别人说,有个地方管劳工们吃饭,还给发钱,想上班的还给开介绍信。可是,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个地方。

从日本回国前给我发过一次日本票,回国换了块钱的法币。当时买一斤大饼就要块法币,在天津住了两夜,就花去块钱。后来,我坐火车回家,那时劳工们坐火车不用打票。

我在家中排行第三,我被抓去日本后,二哥到处找我,可是哪儿能找着呢?后来他们就以为我死了,还给我烧了纸。回到家中,呆了一个月零5天,我就到林西矿上参加工作了。

我希望日本政府及企业能够正视历史,向我们受害的中国劳工赔礼道歉,赔偿我们的经济损失和人身损失,公开向我们谢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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