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8/9/5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佚名 点击: 61 次

江清月近人

陈于晓

魂牵梦萦王运选摄影

青山间,月光如水,缓缓洇开来,一滴流成率水,一滴淌成横江,率水和横江,是最初的新安江么?

最初的月,是消瘦的,仿佛农人手中弯着的一把镰刀;最初的水,也是消瘦的,只是山间时隐时现的一条小溪。在安静的夜里,月儿在枝头时隐时现,风吹着草木吹落月光,月光渗入泥土,涌成清泉,汇入溪流。流水淙淙,回响在空荡荡的山谷中。月出惊不惊山鸟,山鸟有否在深涧中鸣啼?我不曾听见。我只听得小生灵们,在高高低低地吟唱着,吟唱成另一条明净的溪流。

率水和横江,裹夹着急流、怪石、草木,以及小生灵们一路奏响的歌谣,在屯溪老桥下汇合。这个时候,只要轻轻喊上一声,一条清丽的新安江便迎面扑来了。迎面扑来的新安江,或者率水、横江,一下子将屯溪的封面浸湿了。这清泠泠的水中,卧着旧时光里的屯溪老街,卧着灿烂久远的徽州文化。

在璀璨灯火中走进老街,岁月倒流着,仿佛回到了宋明朝代。街巷狭窄幽深,路面由清一色的褐红色麻石板铺就,街道两旁的店铺,粉墙黛瓦,鳞次栉比。跟着人流涌动着,这儿是古董,那儿是笔墨纸砚,还有雕刻、绘画、碑帖、金石、盆景等等,看这儿,又看那儿,目不暇接,即使不买,听着行家品评,讨价还价,也能够长上不少见识。某一幅画中,白云纯净,阳光明媚,沧桑的徽派建筑,滴着鲜嫩的新安江水。

老街是喧闹的,只有偶尔抬头,穿过高高的马头墙,不经意间望见月亮的时候,方才感觉,别一处的屯溪已经安静下来了。映照着屯溪老街的月亮,也映照着新安江的流水。水中的月,是一轮溪月,水奔流得太急,月碎成了万点银。因着灯光和月光,水中的石头,依然清晰可见,也有水草在轻轻摇曳着,只不见鱼儿,鱼儿们或许已经熟睡了吧?

较之于城里的热闹,我更喜欢乡村的新安江。乡村的黄昏,总比城里要来得早,太阳一落山,天就黑透了。水岸人家的灯火,不知什么时候就点亮了。几盏日子深处的渔火,还在江面上亮着吗?像睡意朦胧的眼睛。无端地,总觉得那一叶扁舟上,坐着一位渔人,他抽着烟,正在和鱼儿说话。渔人,其实也是出没在风波浪里的鱼儿。

但如果我是渔人,我也许更愿意煮上一杯产自江畔的新茶,茶中溢着新安江水的清新味道。我品着茶,独享着我的清闲时光,心境便渐渐地辽阔起来。

一声犬吠,听不到脚步声,也不见有行人来,哦,原来是月亮出来了。这是新安江的月,她眨着水灵灵的眼睛。她抚摩过水边枝头的时候,满树枇杷,已在晚风中慢慢熟透,飘散着诱人的体香。也有小草,噙着露珠,沾湿我的脚步;也有野花,静静绽开,放飞一阵阵毛茸茸的芬芳,甘甜我的呼吸。

这儿的新安江水,在慢慢安静下来,别一处的新安江水,比如练江、锦溪、昌溪的水,还在远处奔腾着,吟唱着,它们将走过深潭浅滩,在大地的另一处,汇入新安江的大合唱。

去年夏天,夜宿新安江。看一江水雾,先是蒸腾着,然后在月色中缓缓淡去。柔美的月色成为另一种水雾。枕着一江碧水入睡,江水清澈、清纯、清凉。入夜,一轮湿漉漉的月亮,破窗而入。我拥月华入怀。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天上一月,水中一月。欸乃的桨声里,我的心游成了新安江中一尾鱼......

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今晚我是有梦的,此生愿为新安江畔人。

徽腔京韵,在新安江上游世代流淌

方鹤影

月沼束权摄影

徽剧是传统文化大观园中的一朵奇葩,由徽剧演变来的京剧,是中国戏曲艺术的精粹。每当鼓板一敲,胡琴拉响,高亢明亮而又圆润醇美的乐声顿时悠扬升起,在一种浓浓的浪漫氛围中,眼前的一切变得美好而亲切,令人忘却岁月更替、尘事喧嚣;委婉的旋律像花环一样随着唱腔层层缠绕,似一梦中女子长裙曳地、步履款款,又如一段千年往事在眼前重新演绎,风情万种。

迷上了京剧,又慢慢理清其前世今生,透过历史的帷幔,远远看见让一代代人沉醉流连的徽腔京韵,在画一般美丽的新安江上游缓缓流淌,从过去直到今天。

新安江发源地徽州,很早便萌生了傩舞、目连戏等原始戏曲。这里虽处万山丛中,但因住民为北方世家大族迁徙而来,文化昌盛,有海纳百川、融会贯通的性格。明嘉靖、万历年间,江浙弋阳腔传入徽州,本土艺人加以吸收,创造出具有本地特点的徽州腔。昆腔流入后,徽州腔又将其吸入融汇而变为四平调。徽州腔行世后顺新安江而下进入徽商出入频繁的江浙大地,驻足于扬州、南京一带徽州富商的戏班。徽商凭借很高的艺术修养、雄厚财力,尤其是开放包容的气度胸怀,引领徽剧上至一个新的境界。徽州腔兼收并蓄、广纳博取,将秦腔、吹腔、高拔子、梆子腔的精华吸收进来,攀上了当时戏曲艺术的顶峰。以唱二簧为主的徽剧被钦点入宫参加乾隆帝寿诞演出,进京以后与擅长西皮唱腔的汉剧逐渐合流,同时吸收京、秦诸腔,逐渐发展为集中华戏曲大成的京剧。

徽剧博采之长,唱腔结构复杂,角色行当齐全。表演讲究功底扎实、技术全面、阵容整齐、色艺兼优。演员要求文武兼备,唱念做打俱佳,以多种声腔和技艺表现复杂的情感,塑造人物形象,追求舞台艺术完美,又重视表演粗犷朴实。演员舞台动作强烈鲜明,或委婉细腻、或火爆炽列,既讲究人物亮相和舞台画面的雕塑美,也重视平台、高台的武功表演,如果剧情需要还要展示特技、绝活。“当生命找不到一位哲人说出她的心事,就会生出一个诗人唱出她的心声。”徽剧是徽州人的艺术创造,只要听上几段有代表性的唱段就能感受到,徽剧极富艺术感染力的高歌呐喊和低首吟咏,既有峰峦环峙的雄浑苍茫、波澜壮阔,又有江流澄碧的清澈明丽、朗月和风;既有前世不修、生死由命的无奈情绪,又有叱咤风云、称雄一时的豪迈气概。遥想当年徽商巨贾,在带着戏班沿大运河北上为天子祝寿之前,也曾远涉新安江回老家为老爹老娘唱过庆生堂会,或是在年关佳节为自己的兄弟姐妹、左邻右舍送过喜气洋洋的祝福。舟行新安江,望着汹涌起伏的滚滚波涛,联想起过去岁月风来无往、起落参半的人生历程,不由会百感交集、心潮激荡,而这时,那亲切熟悉苍劲有力的徽腔徽调,那一次次温暖过游子之心的板眼节奏和旋律唱词,就会及时在身旁响起,在耳边萦绕,并最终从船舷飘出,在绵延不绝的波峰浪谷间久久回荡。

历史留下的空白需要借助猜测和联想来填补,眼前的一切却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流过一处处美景名胜的两条河流,在黄山南麓屯溪汇流成新安江,犹如徽汉合流催生出魅力无穷的京剧。京剧和徽剧血浓于水的情愫,在屯溪深情演绎,绵延不绝。

上世纪50年代,安徽省徽剧团在屯溪诞生。首批通过考试的新生代徽剧演员,屯溪的章其祥日后成为徽剧表演艺术的杰出代表。他随团在国务院和公安部礼堂演出,周总理两次到场观看,并与他们合影留念。应邀赴上海表演时,周信芳、俞振飞、言慧珠等京剧名家热情捧场,“麒派”创始人周信芳还在《解放日报》发表文章,称“章其祥唱的几段吹腔、拨子悲壮苍凉,很能引起对这种淳朴的徽剧传统曲调的欣赏兴味。关羽观书、观阵时的载歌载舞等场面,也很见徽班特色。”徽班进京周年,省徽剧团赴北京人民大会堂和中南海演出《水淹七军》,时任文化部长高占祥亲点已回老家的章其祥饰演关公。在香港演出两出关公戏,港媒载文称赞:“章其祥饰关公,气概威武,渊停岳峙。架势造型,轩昂边式。外表壮敬,内心柔慈,观之生敬而令人同情。共鸣音圆亮,低音宽厚,从头唱全终场而声不竭,大饱耳福。”

京剧日隆徽剧逐渐衰落时,在新安江岸边徽剧世家成长起来的徽剧传人,凭借故土赋予的独特禀赋,让徽剧重又绽放无与伦比的光彩,使人们有幸重睹她绚丽夺目的辉煌,感受她不可替代的魅力。

黄山市成立二十年,“京剧寻根之旅”的盛典在金秋时节的屯溪拉开大幕。全国12个剧种的经典唱腔在位于新安江畔的世纪广场集结,演员是清一色代表当今最高水平的15位戏剧梅花奖得主。天上秋日炎炎,地上热浪滚滚;台上如火如荼,台下如痴如狂。汉剧高亢激越,爽朗流畅;昆曲细腻抒情,唯美高雅;评剧活泼自由,亲切感人;豫剧行腔酣畅,铿锵有力;还有湘剧的淳厚而又率真奔放,晋剧的粗犷而又细腻抒情。她们有的曾被徽剧所吸纳,分享了共造国剧的荣光,有的则曾经受过徽剧的重要影响。演员们唱得大汗淋漓,依然一丝不苟,他们结伴来到徽剧的故乡,以向徽州人民奉献各自戏曲精品的方式,向曾经盛极一时的徽剧致敬。从各地赶来的近万名观众,带着兴奋和自豪享受百年不遇的审美盛宴。

向徽剧表达虔诚敬意的不仅仅是这些各具特色的地方戏,还有巍巍昆仑,国粹京剧。夜晚降临,全国各大京剧院团的20余位京剧名家如约而至,齐聚徽州大剧院开演了一场绝无仅有的“徽风国韵——京剧名家寻根演唱会”。场内星光灿烂,情义融融。梅葆玖的严谨纯正,尚长荣的激情迸发,裴艳玲的文武俱佳,朱世慧的出神入化,李维康、耿其昌默契合作、似琴瑟相谐,还有谭孝增、张军强、陈少云、朱强、史依泓、迟小秋、龚苏萍、周莉、康静、李军、于兰等名角新秀,也一一粉墨登场,把绮美的形象和动听的唱腔留在徽州,献给一直对京剧牵肠挂肚的京剧故乡人。对京剧唱、念、做、打“言有尽而意无穷”境界的无比尊崇,对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韵外之致”、“味外之旨”的深深陶醉,着化作一股浓浓的热流在台上台下汹涌激荡。

省徽剧团迁往省城并更名为徽京剧院,寻根的艺术家们也都回到各自原先的位置。始建于民国的徽州京剧团,先改为徽州地区京徽剧团,再改为黄山市歌舞剧团,最终变成歌舞团后市里成立了徽剧研究中心。当京剧完全从体制中退出,徽剧也渐渐离开舞台进入陈列室和博物馆,像星辰一样散落在屯溪各街道社区的一个个票房内,却依然锣鼓齐鸣,弦歌不断。一拨又一拨的痴情票友,把大把的时间和微薄的收入毫不犹豫地提出,一年四季唱着京剧徽剧享受快乐满足的生活。他们的演唱没有院团演员专业,但他们热情高涨、感情淳朴,满含在唱腔里的,不仅有对京徽剧艺术的无限陶醉,还有对家乡大好山水的由衷挚爱,对未来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他们放弃对各种流行音乐和新潮娱乐的追逐,执着地守护着这片精神的圣地,就像生长于黄山脚下、新安江畔的一朵朵鲜艳的山花,有肥沃的土地和充足的阳光,春去春又回,不断绽放鲜艳的花朵,散发出浓郁的芬芳。

屯溪有大小票房十多个,市歌舞剧团改制后,鼓师和琴师怀揣着对传承弘扬京剧、徽剧艺术的责任感,凭借全面深厚的戏曲艺术修养,纷纷转入这些票房,担任伴奏或艺术指导。司鼓范顺根辛勤栽培了一颗棵不错的唱戏苗子;琴师方书礼、方仁华悉心指教、扶持过的票友数以百计;曾在梅兰芳戏里演过马童的文武老生孙小飞,鼓励票友要排演精品节目。专业老师毫无私心的传帮带,使众多优秀票友渐渐显露出来。戴文龙工男旦,被誉为“皖南的梅兰芳”;担任山东省京剧团当家小生时因病回屯的张承瑾,是叶少兰的亲传弟子;梅派青衣陈淑君而立之年开办专场演唱会,大家为之惊艳;三位年轻青衣的“郎萍芳”组合,送戏进学院引起大学生疯狂追星;郑紫珊一招一式优雅从容,多次上过央视荧屏;吴善美文武昆乱皆能,参加全国第四届京剧票友电视大赛夺得银奖。行当齐全的屯溪票友,不仅经常应邀去全市城乡为父老乡亲唱戏,寻找机会与外省市票友联谊切磋,还踊跃报名参加全国性票友活动,展示演唱成果,表达故乡人对京剧永不枯竭的火热亲情。

不久前在黎阳商界戏台举办的首届“两省三地”徽剧票友大赛,包括13组屯溪选手的20组票友演员,面向新安江三江口为磨砺技艺,角逐荣誉,《水淹七军》、《百花赠剑》、《贵妃醉酒》、《宇宙锋》、《井台会》、《乌盆记》、《葡萄架下》等20个精美唱段,粉墨登场,轮番呈现,其中既有传统经典老戏,也有具有观赏性的新排戏段,多数段子综合了唱念做打各种表演技巧。演员上场皆穿戴行头,彩装亮相,舞台上招式合符规矩、严丝合缝,唱腔字正腔圆、富有韵味。为抓住难得机会好好满足一下徽戏瘾,从四面八方赶来看戏的市民达数千人。他们从心底喜欢徽剧,对演员的精彩表演报以一阵接一阵的热烈喝彩,就连章其祥、李龙斌这些国家一级演员,一边认真做着评审的事,一边也一声声叫着好,掩饰不住内心的振奋和欣慰。有专家兴致勃勃提议为票友鼓掌喝彩,理由是专业剧团没办成的事业余票友办成了。

四大徽班放飞的光环在远处闪烁永恒的光辉,后辈艺术家和激情洋溢的票友,仍在一笔一笔续写新的美妙与精彩,为美丽的新安江,添一抹春红、秋艳,增一派妩媚、铿锵。

徽腔京韵,在徽州人的心里世代流淌……

我那遥远的杨梅溪

汪少飞

天上人间程顺意摄影

我们要像敬畏生命一样敬畏河流。因为每一条河流都是生命的血脉,都是人类生命的水系。

——题记

杨梅溪,或者说杨梅溪河,留给我的记忆是迷幻而斑驳的。因为这条河已经很老了,在我心中流淌的岁月,也已经很长了。只是她一直静寂地流,轻缓地淌,低浅地吟,我一直不去打扰她。在这样一个并不安静的年代里,我无心也不忍心去打扰她。

其实,这条河离我并不遥远,只是离别的时间长了,就觉得很遥远了。

早年在故乡所有的山乡上班,常听本地人用方言提到“杨梅溪”或“杨梅溪河滩”,我就问这河流在哪里。他们扬手往西一指。我转首西望,西面是千亩大畈,大畈的里侧则是一片葱郁的草木。我想,那片葱郁之地,可能就是杨梅溪河床,也就是他们所说的河滩吧。我突然想起来了,那片葱郁之地,我去过。

以后每个烟雨迷蒙的早晨,我便经常望着那片葱郁的河滩翻动着破碎的往事。因为在我住的楼层上,能一眼望见那里。而在夕阳西下的黄昏,我们便三三俩俩地沿着一条凸凹不平的机耕路向杨梅溪压去。这里有广阔、平坦的河床,光洁圆溜的鹅卵石上长着一簇簇清瘦的小灌木和一片片芭茅,最诱人的是成片成片的芦苇,洁白若雪的芦花在晚风中舞蹈着,将山乡年代中期灰蒙蒙的黄昏轻扬得亮丽而轻盈。这高挑的芦苇,常常挡住我们的视线,打乱我们的方向,以致于我们不知道这里有多长,有多宽,而杨梅溪河流又在哪里。但我知道,河流就在小灌木、芭茅和芦苇的脚下,因为没有水的地方,也就没有她们;没有水的地方,也就没有我,还有我身后的这个拥有千余人的千年古村落。

这芦苇和洁白的芦花,使我想起了一个少年随同母亲采芦花的情景。大约是夏末或初秋吧,少年跟在母亲和兰嫂的后面,沿着太黟边界的一条十八里板车路,专门去杨梅溪采芦花。可能是扎扫帚用吧。沿途也是有芦花的,但是不多,而到了杨梅溪,则是一片芦花的海洋了。那一次,少年对在杨梅溪采芦花的印象并不深,而对沿途的感受却不浅,因为那一天有不冷不热的阳光,还有一个远离校园的自我放飞的心情。那个少年便是我,便是喝着杨梅溪上游的水像小灌木一样长着的我。所以我说,那片葱绿之地,我去过。

这芦苇和洁白的芦花,还使我想起了以写家庭小说《不如归》而闻名的日本著名作家富德芦花写的《芦花》。日本女作家清少纳言在《枕草子》中说:“芦花没有什么看头。”这话引起了德富健次郎的反感。他说:“我独爱这个没有什么看头的芦花”,并决然以“芦花”作为自己的笔名。这杨梅溪河滩也是有苍鹭、鹬鸟和百舌鸟的,见到我们,也是一边鸣叫,一边振翅飞起,扑愣愣地从我们头上飞过,又猛地扎入芦花丛中,之后也是一片寂静,只有无边无际的芦花在风中簌簌作响。

深秋,这里变成了一片金黄,一片寂寥的金黄,尤其是夕照下的黄昏。这个时节,走进这片寂寥金黄的,只有我这个寂寥的人。我径直走过这片金黄,一条河便将我拦住了。河面有二三十米宽,水不深,却清澈见底,水流的姿态很平缓,内心却有些儿急切。这里没有桥,只在河中垒了一排较为平整的大石块,供人们跨着石块过河。这就是杨梅溪或叫杨梅溪河。河对面的山,叫西山。据说,以前杨梅溪边这个古村落时发瘟疫,不少村民相继病死,故村里人在西山顶上建了西山塔,每夜有专人去点灯,叫“点天灯”,以祈求人丁兴旺。这“天灯”是否真起了作用暂且不论,当地的老人只知道,发瘟疫的那年是康熙47年(年),杨梅溪先是咆哮着一片汪洋,后便干枯了、断流了,鱼头虾苗都暴尸滩涂,而第二年一场春雨后,又水漫河床,清澈如镜,桃花落红了,古村的瘟情也奇迹般地解除了。由此看来,杨梅溪的喜怒与沉浮,直接影响、左右甚至决定一个古村落人的喜怒与生命的沉浮。我想,不仅是杨梅溪,大地上的每条河流与这条河域内生息的人类,都是这样的一种连带的唇亡齿寒的关系。河对面的路,是一条迤逦而上的青石板路,板缝里的野草将石板缠绕得紧迫而坚实。这是一条通往古黟的古道,从这到了长坦村后再翻过佘岭关就是古徽州的黟县地界。我想,连接这条古道的杨梅溪河,以前一定架有像样的桥,至少是那种在皖南山村常见的苗条、别致而平稳的木栈桥。雨日的黄昏,着红衣的年轻女子撑着油纸伞款行其上,真是一道绝美的风景。当然,这道美景只是我的臆想,我倒是真的从这里送走过一位女子。

多年来,留在我的心中的杨梅溪河就是这一块,其实是错的,上至“狮象把门”下至石壁下这段约3公里的流域,都叫杨梅溪河。我觉得我们的祖辈的确是不不起的。乡志上载,这杨梅溪以前曾建有水磨坝、水渠、水碓和水碾。水磨坝就建在“狮象把门”下,有多米长,大水时,水溢坝而去,而水渠中的水则能保持稳定。现在这水磨坝的残址还在,几处破败的缺口下,还不时滴落着混浊的泪水;其下则是多米长的水渠,清亮而欢快的渠水曾从这杨梅溪的一侧舒缓而过,灌溉着大畈里的千亩良田,只是现在我已找不到这水渠了,渠坝的断骨残骸还是有的,可能都掩埋在疯长的芭茅和野草中了。这片平阔的芦花飘飞的河滩,曾建有多座水碓和水碾,为当地人碾米、舂粉,当地人说,这水碓和水碾直至上世纪七十年代还在使用,可如今,它们又在哪里呢。就像20多年前从新安江的汇合处昱城来的那位女子,现在又在哪里呢。

当年,她是从昱城经黟县宏潭翻过佘溪岭后,再跨过这杨梅溪河来的,几十里险峻的山路将一个浑身洋溢着文字芬芳的城里女子的双脚,磨出了一个个血泡。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我曾写过一篇名叫《友情的乐章》的文字,写的就是我与这位女子之间的故事的,准确地说,那时她应该叫女孩。只是我在情感上的定性是错误的,我把青年男女之间的交往写得太纯情了,其实,那不叫友情,就是披着羊皮外衣的所谓的爱情。这个道理,我是多年以后才明白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吧,女孩脚上的血泡尚未愈合,就走了。我送她。她,就是从杨梅溪的这条芦花缤纷的河道上走的,就是跨过前面过河的石块,然后沿阶而上西山的青石古道走的。走了,再也没有回头。我在这里没有收获爱情或放走了爱情,伤感了很多年,我有点责怪这杨梅溪河,因为第一条河流都是培植爱情的摇篮,杨梅溪亦然,她以其丰润的胸怀、甘美的水汁和清亮的浪花,滋养着一河的鱼虾、一河的鸟群、一河的芦花,滋养着古村落和沿河的人类,从而诞生了一场场爱情也诞生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所以我前面说,以后每个烟雨迷蒙的早晨,我便经常望着那片葱郁的河滩翻动着破碎的往事。

这杨梅溪的下面叫石壁下,是一个小村子,地处我当年读书的中学西北处两三里地。夏日的黄昏,我们住校生吃罢晚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杨梅溪河洗澡。杨梅溪河水穿石壁下村后而过,出了村便是一片长而宽的水域,深处有两三米,像柔软的深绿色绸缎一样往下流动,浅处则清澈如镜,我们一脚踩入水中,能看清一条条小鱼一边往后退着,一边睁大双眼警恨地瞪着我们,我们在水中游弋、潜伏,在残淡的晚霞中尽情游击自己并不快乐的时光……

离开杨梅溪河20多年了后,我还是第一次打扰她,用我这些零碎的文字打扰她——一条离我并不遥远的地处黄山西南麓郭村境内的名不见经传的河流,一条在当今雾霾弥漫、风沙侵蚀的环境中,仍能保持身体清白而不染污,内心纯净而不浮躁、双眼明亮而不混浊的河流。

尽管说了很多,但我还不知道这条河为何叫杨梅溪河,因为在这条河的两岸,我没看见一株杨梅以及和杨梅有关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我还说不清楚这杨梅溪属于什么水系。她的流向我是清楚的,过石壁下,经桃源、流入太平湖、注入长江,也知道其水源于黟县羊栈岭,而黟县是属于新安江水系,太平则属于青弋江水系,那源于黟县羊栈岭又流入太平湖(太平)的水,又属于哪个水系呢。但我想,河名的由来并不重要,属于哪个水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像敬畏生命一样敬畏河流。因为每一条河流都是生命的源泉、生命的血脉和生命的摇篮。杨梅溪河虽小,但她和所有的大江大河一样,以其不息的灵魂和生命,哺育着一方子民,滋润着一方大地,孕育着一方文明。每一条河流,都是人类生命的水系。

本期编辑:胡纯

方鹤影汪少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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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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